总念清芳忆吾师
——缅怀良师益友程劲枫先生
杨跃庭
又一个秋天来到了。每当看见初染的枫叶、待放的菊蕾,我便会思念起一位远去的长者——我的良师益友程劲枫先生。因为他走的时候正是这个季节。时间过得真快呀,一晃十几年过去。十几年来我,我在记忆中常常与他见面,他那认真伏案写作的姿态,虚怀大度、宠辱不惊的淡淡笑容,仿佛就在昨天,就在眼前。
程劲枫先生生于1926年5月21日,广德县人(祖籍安徽歙县 村),生前为广德县政协副主席,1949年参加工作。他历任城厢一小教导主任、文教局巡导、《广德报》副刊编辑、县文联负责人、文化馆员、剧团编剧、县文艺创作研究主任。他是我县教育界、文化界一位德高望重、卓有贡献的前辈,是省内外受人尊敬的戏剧家、书法家。
我与程老从相识到共事近40年之外,他的治学精神和为人为文风范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。如果要我以最简洁的文字总结他的一生,那就是八个字:为人师表,为文楷模。
为人师表
程劲枫先生的一生跨越大半个20世纪。在这一极不平常的厅史时期,中国土地上发生过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、土地革命、三反五反、文化大革命,真可谓一路硝烟、一路风雷。凡是过来人,都有一种丰富的、刻骨铭心的经历。有人说:“经历也是一种财富。然而,经历也会衍化为两种结果,一是世故与玩世不恭,一是聪明与忠诚。”程劲枫先生显然是属于后者。
建国后,程劲枫先生是党和政府首批吸收的进步知识分子,时年只有24岁,风华正茂,对未来充满希望。由于他文字功底扎实,又擅长琴棋书画,能力全面,所以工作成绩十分出色。在城厢一小(今实验小学)任教导主任期间,该校的各项工作走在全县的前列;在报社任编辑期间,能紧扣时代脉博,把握政策尺度,把副刊办得有声有色;在县文化馆工作期间,事无巨细,样样都来。60年代初,县馆只有三四个业务干部,要开展音乐、美术、文艺创作、图书借阅、板报宣传等多种工作 。尤其令人难忘的是,当时十字大街有24块黑板报,每年更换一次,收集 资料、板报设计、文字书写都是以他为主(笔者是助手),写好后还要肩扛手抬到十字街头安装起来,其劳动强度可想而知。板报办得图文并茂、有声有色,受到过往行人的一致赞赏,当时被称作广德文化工作的一大“亮点”。然而,正当他年富力强、满腔热情投入工作之时,众所周知的文化大革命汹涌而来,因他写过剧本和小说,所遭厄运,不言而喻。
三中全会之后,党的春风拂掉了本不该贴在他身上的政治污垢,他又一次 创作青春。为了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,他奋笔耕耘,连出佳作,并以他丰富的创作经验,培养了一大批文艺创作接班人。特别是进入县政协领导班子之后,他处处以身作则,参政议政,为广德的两个文明建设献计献策。当县委提出以旅游为龙头发展广德经济时,他积极配合有关方面深入现场采集资料,为制定开发规划提供依民、据。在开发太极洞、桃姑迷宫过程中,他虽年事已高,仍同大家一起,披荆棘、爬洞穴,在洪荒中寻路,在幽壑中探险,为诸多景点命名。当我们今天在太极洞中流连忘返时,岂能忘记这里曾经留下开发者之一程老的足迹呢?
程劲枫先生兢兢业业、任劳任怨,对人也很随和。他比我大一属,无论是年龄或学识,都称得上老师,但他不喜欢对我这样称呼他。他说,一声老师就使关系拘谨了,还是同志好。对我是这样,对我同辈的人也是这样,大家喜欢向他请教问题,他总是以平等的态度向你回答,间或插进一两句幽默的笑话,使气氛活跃起来。
在生活方面,程老对自己要求很严,同仁们给他归纳为“四不”:第一,饮酒不过量。我与他共事近40年,无论是家宴或单位聚餐,无论你劝饮技巧有多高,他都能得体应酬,未见过他因饮酒过量而失言失态。第二,讲话不过头。程老在广德文化界是一致公认的“权威”。但他从不居高临下、放纵言辞,尤其是对业余作者一部作品的评判,说话特别注意准确性,决不因自己的好恶妄下结论,即使对基础较差、需要鼓励和帮助的同志,下评语时也能做事恰到好处。第三,是非不插言。流言杀人,流言能使同志反目、单位涣散,程老深知一个人难以消灭流言,但可以不参加流言传播。平时同志们谈心,凡涉及是非流言之事,他决不插言助兴,如果闲扯不止,他便会借故离开。第四,荣辱心不惊。淡泊名利是程老的一贯作风。除了应得一份之外,他决不煞费苦心地去钻营弄巧,从而获得某种虚名。照他的话说:这样俗气。创作上获得奖励,他不惊不乍,淡淡一笑;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,他不气不馁,坦然处之。
程老生活态度一样天真。比如他有“三新”的爱好。第一,喜欢尝新。遇上没有吃过的,他都要尝一尝。有一年出差在苏州,发现一种名叫“玉佛手”的罐装食品,形如指头,大小一致,颜色淡黄,玲珑可爱,但标价可不菲。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一瓶,酱瓶打开,大家分尝,原来是酱制小黄瓜,味道确实很美。第二是常游常新。一般人开会、观光,都喜欢去没去过的地方。而他不同,凡去过或没去过的地方他都是“邀者不拒”,别人到了已去的地方,住进宿舍就“足不出户”了,而他却精神饱满四处游观,每次总要带回一些新的发现,惹得别人也要再游一趟。第三是学新。尽管他的知识是丰富的,但要想跟上时代的脚步,不学习新的东西是不行的。他晚年尤重经济、科技的学习。当人们对“牛市”、“熊市”不甚了解时,他已能说出“子午卯丑”来,当人们对“模拟”、“数字”还不知何物时,他已能讲出“来龙去脉”来。
程劲枫先生对“新”的追求,有人不太理解。其实“新”,对一个人来说是太重要了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“新”就是生命之泉、生命之火。一个人如果不从社会从自然界经常发现新的东西,那将是悲哀的。在程老的眼里“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”,所以,尽管他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诸多困难,有时甚至是激流险滩,他都能冷静面对,从容度过。记得1966年“文革”开始不久,他被隔离审查。工作组为了加强对受审者的看管,连上厕所也派人跟着。一天,当两个青年跟在他后面时,他说:“请你们放心,我不会走那条路的。”
为文楷模
程劲枫先生能力全面,但因工作需要主要侧重于戏剧文学创作。
他一生创作丰富,硕果累累,其中戏剧作品有50多部(篇),小说、散文近50多万字,代表作《津门怒潮》、《湘妃扇》在全省乃至全国都产生过不小的影响。
人品决定作品,所以程老的作品所反映的内容都是真实的、积极的。无趋奉之杜撰,无媚俗之弄玄(虽也有一些应时应景之作,但那不是他的创作主流)这主要表现在选材的严肃性、谋篇的精巧性和开掘的深刻性上。如60年代初期创作大型历史剧《津门怒潮》(执笔),该剧取材于震惊中外的“天津教案”。主人公是天津知府张光藻(广德人),全剧以张光藻率领天津人民与腐败的清政府和帝 国主义势力作斗争为主线,表现中国人民不畏强暴、敢于斗争的反帝反封建的爱 国主义精神。在创作方法上,做到以写人为主。“主题从场面和情节中流露出来”(恩格斯语),就这一点而言,在当时省省城舞台上并不多见,理所当然地受到有关领导和同行们的重视。剧本在省刊发表,作者还应邀去上海,受到著名戏剧家、文化部长田汉的接见。然而这样一部爱国主义作品,在极“左”路线时,却被比附为“广德的《海瑞罢官》”,受到荒唐的挞伐与批判。但是,真正的好作品就像黄金一样,尽管一时蒙上尘垢,拂击之后仍然会熠熠生辉。几年之后,文艺春天到来,《津门怒潮》及其作者同时得到平反,重登舞台,再次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。
程劲枫先生的另一部力作是新编古装剧《湘妃扇》,该剧取材于《红楼梦》中平儿与宝钗的一段对话。此段对话可供编剧的材料相当少,然而作者凭借自己对《红楼梦》的熟知与理解,硬是生发演绎出一部生动感人、发人深省的故事。主人公石呆子,在原著中只有有寥寥几笔,在剧本中却形象丰满、个性突出,大大深化了主题,加强了批判意识,在改编中走出一条新的路子。该剧1984年参加艺术节获得成功,后来又应邀在华东戏剧创作研讨会上演出,受到专家和学者的一致好评。
在民间文学搜集整理方面,程老不仅是组织者之一,而且是积极的实践者,经他搜集整理的民间故事《秧状元》,既保持原有特色,又有新的创造。该故事60年代就被收入《中国优秀民间故事集》,后来又被作为辅助教材进入中国人民大学课堂。
程老的书法作品同他的文学作品一样,体现了他的人格魅力。他的字清新秀丽,挥洒自如,柔中见刚,俊逸脱俗。早在50年代,他的书法作品已颇负盛名,曾有“程体书法”之美称,追随“弟子”也为数不少。退休之后,时间比较充裕,一方面挥毫作书,一方面进行书艺理论研究。他主张书法创作要尊重中国优秀文化传统,不能急功近利,不能浮躁邀宠,作书要与做人联系起来。
书法创作是程老的业余爱好,虽未办过个人书展,但其他品还是不胫走、声名远播。除国内书法行家经常慕名来访外,作品还远销美国、日本、韩国、香港等地。在1991年省书协举办的赈灾义卖展览中,程老的作品深受欢迎,作品售出后获款6000余元,全部捐赠灾区,灾区政府特颁证书表示感谢。
“每逢菊蕾舞秋令,总令清芳忆吾师”,在纪念程劲枫先生逝世10周年的时候,我们以崇敬的心情,缅怀他的品格与精神。他虽然离开了我们,但他那为人为文的风范将永远铭记在我们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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