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山旧事
现在的唐流村隶属卢村乡,原来叫桃山人民公社。是本就叫“唐流”后来成为“公社”重起的名,如今恢复旧称谓,还是本来就叫“桃山”,后成为“唐流村”,我不甚清楚。但是“桃花山”确实古已有之。是因为满山桃花得名,还是先民们谐音误导,现在也是无从考证。“桃山公社”和“桃花山”似乎有着必然的联系,“唐流村”因何而来,我还无暇探究,只是觉得“唐流”应该和“桃花山”搭不上。然而,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想象,这一切得益于桃花山之行。
车进入唐流村的村口,就进入了桃花山的视野。桃花山最著名的景点“和尚石”已然稳坐在山峰之上,无言地俯视着往来穿梭的行人车辆。车行至桃花山脚下,忽见路边一座奇特的小房子,半圆形的门洞上方写着“八腊庙”,门内供奉着一座神像。车一闪而过,没能仔细看清楚,只是心中存了一丝新的疑问,当地人为何供奉“八腊”?
现在的乡村到处都是水泥路,车行驶的很是顺畅,转瞬间车已经将开到半山,前面景区的路还在修建当中,弃车登山,周围已经是满目苍翠。暮秋的红黄青绿将一座桃花山浸淫的斑斓绚丽,遍地的落叶枯草仿佛是山神特意垫上的一层松软的毛毯,只为迎接所有慕名而来的朝拜者。
据说以前想要走近“和尚石”要费很多周折与艰辛,山的陡峭,灌木荆棘的杂乱,都成为前进道路上的“拦路虎”,但还是有许多游人站在了山顶,领略了登高望远的欢畅,感悟了战胜困难险阻的自豪。而今走在几近平坦的路上,绕过几个转角,“和尚石”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。当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,“和尚”、“大雕”、“蝗虫”……桃花山上的各路神仙鬼怪就齐齐地聚集在眼前。
站在“和尚石”边,向下俯瞰,“八腊庙”正好在“和尚石”正下方。这难道是巧合?如果是故意,那么它们之间又是一根什么样的主线?有一个细节,“和尚”的脸是对着“大雕”的,而“大雕”正耸起一对巨大的翅膀,俯视着山下,似乎时刻准备俯冲下山。“和尚”和“大雕”一直在进行着思想的交流,他要告诉“大雕”什么呢?
退到山崖的后边,在一处乱石纷杂中看见一把残破的石梳、一只匍匐在石缝中的“蝗虫”、几只“百灵鸟”(据说百灵鸟也是蝗虫的天敌),当然它们如今都化作冰冷的石头。那么,很久远以前呢?和尚怎么会有一把梳子?我跌坐在石梳之上,陷入苦思冥想。
石梳似乎变得不那么冰冷坚硬,这分明是一把桃木的细纹雕花梳,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正从细齿间袅娜升腾,四周的景色渐渐飘渺,仿佛满山的桃树正在开花。轻轻地捧起桃木雕花梳,在细齿的间隙里分明看见九天之上巍峨的宫殿,妙曼的仙人,轻柔的乐曲。在一处后花园,两位老人正在呢喃低语,但那声响清晰地传入耳膜。
神仙也会老去?怪不得神话故事里有妙龄仙女,也有皓首太君。玉皇大帝竟然也已步入耄耋,那龙钟的婆婆想来定是娘娘了。他们或许也是退居二线,颐养天年了吧。“你一定知道蝗虫吧。”老神仙缓缓道来。
又是“蝗虫”,它和神仙有什么关系吗?
老婆婆显然洞察一切,她莞尔一笑,“蝗虫,就是玉帝的蛐蛐。”
怪不得一只小小的昆虫竟然姓“皇”,这里面究竟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?
“桃花山本来是我专门栽培桃花的地方,有个桃花仙子专门负责打理。”老婆婆没有留给我思考的时间,转过话题。
“我的蛐蛐有一天藏在在桃花仙子裙裾里溜出了天庭,到了桃花山。”两位老人开始了交替述说,这是两个版本的故事,我必须屏息凝神,才能在他们絮絮叨叨的回忆中理清思路。
“蝗虫是老百姓对玉帝蛐蛐的尊称,刚开始,桃花山下的村民像供奉神仙一般供奉蝗虫,因为这虫子在天庭沾了仙气,有些法术,更使村民敬畏,就在村口建了八腊庙加以供奉”
“不料想,这孽畜失了性,祸害人间。还想霸占我的桃花仙子。”老婆婆愤愤不平,嗔怪地瞪了老神仙。
老神仙并不生气,“蛐蛐幻化出无数蝗虫,开始摧残村民的庄稼、房屋、农具。村民不敢反抗,许多人流离失所,被迫远走他乡。”
“有人反抗了。”老婆婆有些不满。
“别听她的,我告诉你事情的经过。”
于是我听到两个不同版本的故事。
“有一天,有个云游的和尚,带着一只大雕路过桃花山,他目睹了蝗虫祸害的惨象,就领着大雕和蝗虫展开搏斗。”
“那不是一只雕,他是唐流。”老婆婆眼里涌出泪花。
“那就是一只雕,它帮助和尚打败了蝗虫,帮忙的还有山上的百灵鸟。仓惶中我的蛐蛐逃到桃花山顶,因为它沾了仙气,和尚不能将它杀死。于是和尚带着大雕也上了山顶,将蝗虫夹在中间,使蛐蛐不能施法,最后都化着石头。村民们为纪念和尚和大雕,重修八腊庙,你知道,八腊庙其实并不是祭祀蝗虫的,而是人们供奉神灵,祈免蝗灾的。”
老神仙说完这些,仿佛吐出了淤积心中千年的垒块,舒展开长长的寿星眉,用修长的手指甲夹起一枚鲜果,心满意足地品味起来。
“玉帝疏于管教,蛐蛐才得以偷沾仙气,逃到凡间,祸害一方。”老婆婆显然不满意玉帝的解释,满头的银丝微微颤抖。
“人们修了八腊庙供奉祭祀蝗虫,可蛐蛐仍不满足,可恶的蝗虫开始作践村民的庄稼,垂涎我的桃花仙子,这孽畜屡次飞到桃花山上想戏弄仙子。”
“我出去转转。”老神仙显然不想听老婆婆的埋怨,飘然离开。
“在桃花山上有个猎户的儿子叫唐流,英武刚烈,武艺高强,他早就想消灭蝗虫,但村民们的敬畏和供奉,让他无从下手。”
原来这就是“唐流”,一个英雄的名字,我恍然。老婆婆接下来道出的真相让我明白玉帝要“先走一步”的原因了。
“这一天,蛐蛐(老太太喜欢用蛐蛐而不是蝗虫称谓,大约含有蔑视和仇恨),戾性大发,飞到山上,正和桃花仙子纠缠,恰巧遇上唐流,唐流和蛐蛐在桃花山顶展开一场恶战。因为蛐蛐沾有玉帝仙气,唐流毕竟凡夫,眼看唐流渐渐不支,桃花仙子从头上取下我送的桃花梳砸向蛐蛐,将蛐蛐翅膀打断,结果我的梳子也打断了。”
“断了翅膀的蛐蛐不能飞舞,法力大减,被唐流一棒打死,哨棒也断为两节,一截在山顶,一截跌路在悬崖下一块巨石上。”我探头下看,果然有一截石头棒在下面一块巨石上,一头还微微上翘,看来这一棒的力量够大。
“玉帝看见心爱的蛐蛐被唐流一棒打死,龙颜大怒,将唐流点化成一块巨石罚他永久站立在桃花山上,可怜我的桃花仙子也化着巨石从此留在桃花山深情地守护着唐流,虽然岁月的侵蚀让她从一个桃花仙子变成了桃花婆婆,但你看她凝视唐流的眼神千古不变。”老婆婆的眼中噙满了泪水,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当年的桃花仙子。
是不是神仙也有烦恼?我不得而知。因为玉帝走了,神仙婆婆说完故事后已经哽咽无语。只有我身边的石梳和身后的两块巨石还在无声地对视着,静看云卷云舒,世事变迁。
我们终究成不了神仙,所以挥手作别桃花山。车行走在美好乡村的大路上,看满眼的新气象,其实我们何尝不是神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