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前的大栎树
从记事起就知道村前有棵大栎树,再大点,常跟大些的孩子后面到树下去玩,树很粗,七八个孩子手牵手才能围的过来,树底下有一亩多地那么大的荫凉,树顶上有好几个大雀窝,成群的乌鸦,喜鹊一天到晚在上面呱噪。树下紧挨着就是一座土地庙;倒底是先有树,还是先有土地庙,没人能说清楚。这小庙是一大间屋,青瓦红墙,座北朝南,前面一方没有墙,老远就看见土地公公,土地婆婆塑像,并排端坐在三尺多高砖石砌成的台子上;一身老兰色的衣服,土地公公戴着方巾帽,二老严肃的脸上透着慈祥。这对翁媪可是上下几个村子里所有村民心中的保护神,凡婚,丧,嫁,娶都要去烧纸,烧香,大人小孩有个头痛脑热的,也会去烧几张黄表,祈求早点痊愈。
过年时,家家户户都要带着纸,香,烛和各种贡品,到土地庙祭拜,杀了年猪的人家将煮熟的猪头用托盘端来摆在供桌上,猪头嘴里塞个红鸡蛋,猪尾巴也插在上面,人们跪在地上叩头,烧纸,还轻声念叨着旁人听不到的话。我们这些淘气的孩子躲在大人后面,不眨眼地盯着那两尊塑像和台子上的贡品,末了还会被大人按在地上给土地老爷叩个头,大声说;“老菩萨保佑这些伢一年到头都狗头狗脑的”!在回家路上我们一定会把那个红鸡蛋抠下来吃了。
过年了,人们在庙里掛上一些红布,外面贴着村里老先生写的对联,记得有一年写的是;“敬公公三杯美酒,献婆婆两技梅花”,我看看对联,再看看两尊塑像;像是嘴角上翘,眼睛咪成一条缝。过年了,人们又是敬美酒,又是献梅花,能不高兴吗?还有一年老先生写的是;“公公问哪里放炮?婆婆说又是过年!”。公公,婆婆都老了,时间观念不强了,这么大的节日也记不住了。我想这幅对联里更是揉进了老先生自己的感受吧?
大栎树和土地庙都没能逃过1958年那一劫,首先遭殃的是大栎树,被砍倒烧成木炭,送进了“炼铁炉”。多少年来一直给小庙遮风挡雨,把大片荫凉投给人们的大栎树,就这样化作一缕青烟升天了。小庙也被夷为平地,两尊塑像变成一堆泥巴,土地公婆也不知跑到哪里避难去了。
恶风暴雨过去后,太阳出来了。三十年后善良的人们在原址上又建一座小庙,规模比原来稍大,更漂亮些。只是庙旁少了那棵遮风挡雨的大栎树,真是山在,水在,就是大栎树不在,平添几分凄凉。庙里没有原来那样两尊土地公婆塑像,却掛满了红绸布幔,供桌上安放有观音,弥勒佛,还有红脸关公像,象是好几路神仙都在一起办公。我想现在世风日下,不知他们会不会也象人间的官一样,办起事来推诿扯皮?要是为了争权夺利干起架来,不知会不会殃及无辜百姓?
初一十五,逢年过节,烧纸的,放炮的,叩头的川流不息。小庙门前的对子是在街上买的,又长又宽,写着金色大字:“新年新春走鸿运,四季平安发大财”。当年“敬美酒,献梅花”的老先生早已作古了。那时人们祈求的是;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,国泰民安。现在人们祈求的是;走鸿运,发大财。 菩萨慈悲,能遂人愿吗?
后记:土地庙建在村前,村后,山边,河沿,大树下。不但小,而且破,房子漏雨也是常事。和人间芝麻官的别墅是不能比的。尽管土地公婆在神仙队伍里级别最低------可能相当人间九级。千百年来却安于这个级别,从不跑官,买官。土地老爷也是最勤勉的神仙,一年四季,寒来暑往,沉在最基层,从不表功,从不叫苦。得到了农村老百姓最大的信任;連猪不吃食,牛不吃草这样的困难小事。村民都会到土地庙里上柱香,烧几张纸,请求土地公婆帮助解决。千百年来土地公婆只住农村,从来不愿呆在大城市。在神仙队伍里他夫妇可能是唯一的“农业户口”,是最接地气的神仙。尽管大环境变了,可他俩艰苦扑素的作风没有丢;不信去看所有小庙里的土地公婆,至今依旧一袭青布长衫。也从没听说他们到哪里去“桑拿”过一回,“OK”过一把。享受着优厚待遇的人间芝麻官,早把“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”甩到阴沟里去了。
土地公婆还是一对相亲相爱,相敬如宾,厮守几千年的模范夫妻。再漂亮的异性在他们面前,从不多看一眼,真是“坐怀不乱”。一些人间芝麻官,忙着养小三,換老婆。有些大官最大愿望是;升官,发财,死老婆。另一项工作就是忙着通奸。
土地公婆勤勤恳恳,想民所想,急民所急,不舍昼夜为百姓排忧解难。也只享用百姓敬的“三杯美酒”,且身无分文。土地公婆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是“耸入云霄的高山”。人间的贪官,家藏茅台500箱,黄金百斤,现钞数亿。这些贪虫和土地公婆比,就只能算是“一抔黄土”了,真该把他们送到地狱。
土地公公!土地婆婆!你们心怀慈悲,品质高洁,你们的小庙会在乡下存在千万年!慈祥的公公,婆婆也会活在人们心中千万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