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柏垫记忆:文化站
解放初,柏垫是“柏垫区政府”所在地。小集镇上除了区政府以外还有许多“区直单位”。象文化站(舘)、银行、粮站、税务所等。文化舘在老百姓心目中地位很高,认为区政府是老大,文化舘就能算是老二。没有多少文化的区干部和文化舘长比,文化舘长更受人尊敬。我们一帮小淘气在外面贪玩时间长了,回到家里肯定会受到父母的拷问,如果是爬树掏鸟窝或者是下河洗冷水澡,一定会受到一顿责骂,甚至揪耳朵打屁股。要是在文化舘里玩了几个小时,父母会高兴地问这问那,并说以后多到文化舘去玩,那里有书看,舘长有学问,是个“正经”地方。
柏垫文化舘最初在老街中段,和“联营診所”隔壁。草房两间,有少量书籍和报纸。舘长姓戴,稍后是一位姓谢的舘长。解放初期政治运动多,文化舘就配合政府的中心工作搞宣傳。教老百姓唱歌,排演“活报剧”。一时间老百姓都会唱:“雄纠纠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····”,“镇压反革命,大家一条心·····”。“活报剧”三个字的意思,当时没有多少人懂得。在街头演岀的时候,围观的人不少。演志愿軍的小伙子威武雄壮,用枪指着“美国佬”高喊:消灭美国野心狼!演“美国佬”的演员脸上搽着白粉,画着勾鼻子和血红的大嘴巴,头上戴的是美式高帽子,不断揮舞手上的道具——一个外面裹着白纸,上面写着“原子弹”三个大字的尿壶。有个老人说:我以为原子弹是个么东西呢?原来是个尿壶!有人和他争辨说:原子弹狠的狠,日本鬼子就是被这东西打投降了的。老人说:谢站长说原子弹是尿壶还能有假? 十几年后,通过全民学“毛选”,一些人才知道“美帝国主义和原子弹都是纸老虎”。说原子弹是纸老虎的伟人是通过了深思熟虑的,不然,他的话怎么能“一句顶一万句”呢? 说原子弹是尿壶的谢站长就缺乏考证了,有信口开河之嫌。
53年文化舘搬到斜对面兩间草房子里,房子是租一许姓人家的。那一年全世界“社会主义大家庭”的大家长、苏联老大哥家里的活老子——斯大林。可能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,造成了“三高”,玩忽职守的医护人员可能都去打麻将了,竟让老斯一个人死在了别墅里。一时间欧亚大陆的政府、电台、报纸全是给老斯“治丧”的新闻,城市、农村“哀”声一片。 斯时柏垫文化舘的中心工作,就是让老百姓尽早晓得这个塌了天一般的大事情。文化舘门口摆一张大桌子,桌子上放一架留声机,留声机带一个大喇叭。一会播讲话,一会播“哀乐”。有点文化的人知道“哀乐”是什么意思,没有文化的人把“哀乐”当“哎唷”,说打小伢的时候,被打疼的小伢都会哎唷哎唷的直叫喚,这也稀奇吗?
53年下半年,在老街南头建了五间“假洋房”作文化舘。说这洋房是“假洋房”,是因为这洋房的墙不是砖砌的,是用黄土筑的,就是大庆“铁人”说的“干打壘”。外面按“洋房”式样砌几个墙墩。再抺上白灰,钉上封檐板。这就是解放后柏垫集镇上建的第一幢“洋房”。你莫说,这“假洋房”的质量还真是扛扛的——60多年都过去了,还坚强地为两户老百姓挡着风遮着雨。
俗话说:“铁打的营盘,流水的兵”。时间是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,文化舘还是老样子。舘长换了一茬又一茬,却又各不相同。 58年是一位姓卢的小伙子当舘长。这小伙子有才,不但会画画,写得一手好字,还会作诗歌,他作的诗歌朗朗上口,述事既形象又夸张。我们的语文老师经常在课堂上念他的新作,念到精妙处,抑扬顿挫,摇头晃脑,象是沉醉到诗的意境里了。也可能是老师用心良苦,为了能启发同学们写作诗歌的“灵感”,所作的“示范”。大跃进中,柏垫及附近村庄的墙壁上都是卢舘长的大作。当然内容都是一些吹牛皮放大炮的东西。
以后又換了一位“大辫子”舘长。一直没有见到这位娘子军有什么专长,譬如琴棋书画,吹拉弹唱什么的。只是每天把书报摆得很整齐,地也扫的很干净。她最不喜欢我们一帮淘气鬼,因为我们会增加她的工作量。
再后来又来了一位姓王的小伙子当舘长,这小伙子除了人长得标致外,还很有点本事:会吹拉弹唱,会編排、导演节目。组织一些文艺爱好者隔三差五的演一场。那时候文化舘的“人气”最旺,几间屋里经常挤满了排节目和看节目的人。还有几个被舘长才华撩动了“春心”的“毛乌头”,虽然她们没有文艺细胞和这方面的爱好,却都是每天最后离开文化舘的几个人。听说她们几个渐渐地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,是舘长用智慧和决心之水,浇灭了即将发威的妒火,挽救了几个差一点就会被打碎的“醋坛子”。
以后文化舘被柏垫小学借去做了几年教室。多年也没有看到一个文化舘长上班。文化舘这个名称渐渐地从人们的记忆里淡去了。不知道当时的人民公社干部编制里,有没有“文化舘长”这个角色?一直到78年,文化舘来了一位新舘长,这位舘长是个文人,在特殊年代遭过牢狱之災,是胡跃邦的拨乱返正政策,才使他能走上舘长这个岗位。他来后积极工作,争取到上级拨款,在公社院子前面建了一处占地几百平方米的新文化舘。文化舘的房子是仿古建筑,上面飞檐翘角,下面有金属拦扞、红色廊柱。前后院墙上的一排排厨窗里陈列许多字、画、摄影作品。院子大门是圆型的,院子里栽植不少花草和翠竹,在集镇上算得上是一个比较优雅的庭院。 自从老舘长退休走了以后,文化舘就“关张大吉”了。镇政府把这个庭院改作“政府食堂”。于是乎;这屋里就一年到头烟薰火燎,酒肉飘香。全然没有半点“文化”气息了。 前几年政府搬了家,政府大楼和文化舘的院子一起拍卖。一台大挖机开来,不到一个工作日,把个老文化舘刨得灰飞烟灭,无踪无影。可惜的是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。
政府搬到新區以后,争取到一个“革命老区项目”。建了一座新文化站(舘)大楼,我们这些从小就喜欢到文化舘去玩的人,当然喜不自禁,有点遗憾的是去了几次都是大门紧锁,扫兴而归。今天到社区办点事,顺便再去看个究竟,看到下层的大门依然紧锁,旁边有一侧门敞开,进门见有一楼梯,顺着楼梯上到二楼,这二楼宽敞明亮自不必说,还“舘藏”颇丰——图书室、电脑室一应俱全。两位舘长热情地介绍了图书借阅规定和电脑免费使用情况。我问下面大门为什么老锁着?站长说下面锁了门的房子不归文化站管,是因为某些问题没有解决好,一直被外单位锁着,文化站在楼上。啊!原来是这样。我们不少想到文化站来玩的人错怪你们了。
2017·6·6
上图是53年建的文化舘
新文化舘
锁着的不是文化站的
这是跳广场舞大爷大妈的最爱
二楼
图书室
电脑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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