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量之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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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951924534
发表时间：2021/1/19 11:45:20

无量之河

一张经考证复古的中国历史地图，时间隋大业8年，宣城郡绥安县（今广德市），在桐汭河的边上，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，标注着“无量河”。这是无量溪河第一次在地图中出现，这可能也是第一次的文字记载。或许是因为她的干支覆盖了广德约百分之六十的面积，因功德无量而被称作无量；亦或是因为冯梦祯所记，相传古时有陨石落在福星桥下星桥溪(即无量河)，时人迷信为佛光临世，将此水定名为无量。从此，无量河就在历史上留下了印记。她静静流淌，默默见证了广德历史沧桑，从过去流淌到现在，从现在流淌到未来，直至永远……

懵懂少年时，我对这条河印象是很模糊的，记忆中似有似无。但1983年那次的决堤，使我深深记住了她。

那时的我们是无知无畏的，除了可以打骂我们这些孩子的长辈和老师外。是天不怕地不怕，。对于发大水，则感到好奇，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。我们在洪水中嬉戏笑闹，兴尽才归。现在想起来，当时多么的危险。

后来我就到远方读书了。那时我并不知道什么叫母亲河，但我深深记住了，我的家乡有一条无量溪河，给我感觉好像很苦难的一条河。

中华的母亲河是长江、黄河，广德的母亲河则当属桐汭、无量溪河。而无量溪河干支主要作用在广德东北乡，当属东北乡母亲河。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加深，我慢慢悟到了母亲河和涵义。那是像母亲一样对儿女毫不保留的付出；当儿女遭受苦难时无力拯救时的苦涩与悲伤；当看着儿女幸福平安时而喜悦，但确从不索要，还是继续默默地付出。

再见无量溪河是几年后，一个浓雾清晨。

登上山巅，在残星隐隐中静坐。山下浓雾漫漫，只能听见无量溪河流水之声。紧锁的浓雾显得那么神秘飘渺，使人不禁遥想远古蛮荒时期。

远古时期，这里是浩瀚的下扬子海，海水一次次汹涌而来，由一次次卷潮而去，晚三叠纪，海水最终退去，江南古大陆从此形成。燕山运动中，黄山余脉、天目山余脉在广德东、南、北三面渐次强烈抬升发育成山，形成广德三面环山，西北最低的地形，在无量溪河流出广德市境的狮子口海拔仅14.2米。

因为这特殊地势，广德之水绝大部分都向西流。经过万千年的冲刷，无量溪河最终出现。

山下被浓雾掩去的是广德市农业大镇邱村，是安徽省最大的平坦的冲积台地，土壤厚度甚至能达到几十米。每逢雨后，土壤就吸收保留了大量水份。在夜里低温不易蒸发的情况下，当明天转晴时，水份厚积厚发，形成浓云般的雾气。所以邱村的雾比其他地方都浓。如果不考虑雾的时间延续长短，“英国雾都”伦敦恐怕都不如邱村，邱村堪可以称为“广德雾镇”。

无名天地之始，有名万物之母。无量溪河就成了广德的一条母亲河。河边的动植物们，享受着母亲河的无私馈赠。植物舒张，小鸟鸣叫，虎狼嘶吼，兔鼠怯怯。双溪村河畔，一个兽皮人类正在磨制石耨刀；赵村村杨树塘边，氏族公社的孩子们水中嬉戏，一个大人正试用石凿；夏商时期，河边防风氏正在取水。光阴似箭，日月如梭，不知多少年后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山上凿着石墓，两千多年后，人们在墓中发现一个碎陶片，来自东周，那是在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256年之间，于是，无量溪河畔就有了比较明确的纪年。

太阳渐升，阳光驱散浓雾。无量溪河缓缓显现，蜿蜒山下，水量已经不大。广德历来灾年多而荒年少，就是依靠无量溪河枯竭自己的维持。

江南总是给人一种雨水充沛的感觉，广德连绵的梅雨也确实给人这种印象。但实际上，因地势原因，雨水来的快也去的快，广德主要靠水库、塘坝蓄水灌溉饮用，这是不足维持的。平常年份，约在农历六月初梅雨季节后，一直到七月鬼节前后，除了有时暴雨带来雨水，就完全依靠梅雨留下的蓄水灌溉。这段时间，骄阳似火，肆虐蒸腾。不少小型水库、塘坝已经面临干涸。人们依靠河水勉强苦撑，无量溪河无私地榨干自己来哺育一方。当人们感到毫无希望时，七月鬼节前后，在浙江沿海登陆的七号台风就会给广德带来雨水，缓解了旱情。其实真正能够影响广德的台风只有两个，一个是七号台风，它基本在广德快发生严重干旱时带来雨水，基本保证了农田供水。第二个是九号台风，也是在浙江沿海登陆的，它在中稻快要收割时到来，它不但带来雨水，也会带来病虫害，也是稻田倒伏的重要原因之一。至于其他台风，在历史上，对广德影响不大甚至无影响。

无量溪河的心是幸福的。随着人口的繁衍，子孙的开拓，这里就有了自己的名字—鄣郡。汉置故鄣，故鄣长费凤，成为广德有记载的最早县长。三国吴广德县，吕蒙领广德长。晋并三国，中原战乱，广德又增加了晋时迁来的人口，日趋繁荣。河畔山林，竹林七贤阮籍的族人虽然感叹着“南嗜酒清谈而北力劝农业”而使“南贫北富”，但不难看出他们内心的傲娇以及对广德这个新家园的喜爱。唐后期，由于北方战乱，生产力遭到极大破坏，朝廷赋税重心南移，更多移民南下，广德人口增多，繁荣日盛。

无量溪河更哺育出了无数优秀儿女，他们的声望和作为无时不在对外宣扬着广德。有宋徽宗时唯独敢当面呵斥权臣王黼的刚毅之臣广德倪涛；明朝在奉化江口桥面对倭寇时，众人皆不敢前，独率弟昆元与二三家童格杀数寇，战死后仍怒立马上不倒的广德蔡启元；清朝“天津教案”中不惧洋人淫威的张光藻；抗日战争中几次拒绝日寇威逼利诱的钱文选；还有为了解放全中国抛家弃子勇赴战场的无数英雄，为广德谋求出路而牺牲的王金林、邓国安等无数的烈士。

无量溪河也迎来送往了许多外来儿女。有着“西塞山前白鹭飞”情愫的唐朝诗人张志和在河畔结庐垂钓；知广德军弃官千里寻母的二十四孝之一的朱寿昌；广德军司理参军建州儒学使广德擢进士者相继于时的范仲淹；因私开粮仓赈灾活民万余而自劾矫制之罪的知广德军耿秉等等，不胜枚举。

无量溪河的心是苦涩的。几乎每年，她都会挣扎地看到那些衣着朴素的儿女们，在烈日下从河里用各种工具提水灌溉，苦苦地与旱情对抗；她心酸地看到卸任广德军司理参军的范仲淹，因为廉洁而贫苦，卖掉唯一的瘦马作盘缠，徒步孤独北去的身影；她痛苦地看到那些刚出生女婴被溺死，明朝知广德州周瑛曾含泪怒吼：“…胞血尚淋漓，有口不能语。咿嘤盘水中，良久乃得死…残忍一至此！…我因训吾民，毋为杀其女！…”；她欣慰又愧疚地看到，抗金英雄岳飞军纪严明，不扰百姓，他的母亲挖着给战士充作军粮的野菜，战争中都不易呀！

无量溪河的心是滴血的。鄣郡的“鄣”字，表示“交通要道上像一扇屏风般遮挡去路的城邑”。这名称也意味着广德历史的战争与血泪。

唐昭宗大顺二年秋，孙儒焚扬州，至广德，领兵至县北及县西南隅，共下三十八寨。所过之处，抢粮草，掳壮丁，烧房屋，杀老弱，河畔遭到惨绝人寰的重创，几乎成为无人区。宋建炎三年十二月七日辛巳，金人陷广德军，焚烧罄尽，杀知军周烈。宋军统制岳飞尾随，血战广德，六战六捷。宋瀛国公德祐元年，知县王汝翼、斗山路分孟唐老、寓居官赵时晦率义兵与元人战于斗山。斗山路分孟唐老及其二子战死，王汝翼被俘后押送南京处死。清咸丰年间，太平天国与清兵战于广德，又瘟疫横行，“……庚申至甲子五年中，民不及耕种，粮绝，山中藜藿薇蕨都尽，人相食，而瘟疫起矣。其时尸骸枕藉，道路荆榛，几数十里无人烟，州民户口旧有三十余万，贼去时，遗黎六千有奇，此生民以来未有之奇灾，书至此不禁黯然。”抗日战争期间，日寇侵犯广德，烧、杀、淫、掠，犯下滔天罪行。已故的钱济民先生愤怒得写到：“1938年早春，听说倭寇已撤走，我们进入广德城，看见一个下身插根木棒的六十岁左右的赤身女性，还有一个颈项被砍了三分之二，头颅搭下，用铅丝反绑吊在窗户上的赤身男孩”。 1940年10月7日，邱村前路村六十余人为躲避日寇，藏于前路村螺丝沟的树木中，因狗吠被日军发觉，日寇用机枪扫射，打死47人，余皆致伤。当年入侵广德的日军俊正神木，死后嘱其子俊正和宽送到广德的照片中可以看到，广德城当时已经堪不忍睹。

一次次的战争，无奈无助的无量溪河怀着满腔悲愤，默默地忍耐，冲洗去鲜血，继续期待儿女们的再次复兴。

夕阳西下，慢慢下山，再次回望无量溪河，流水很少很清澈，被夕阳照射的像红色流动的玉。这就是广德大地的动脉，世世代代地滋润着这方土地、哺育着一方，广德文明发展的摇篮。无论是幸福安康，还是苦涩辛酸，还是滴血含泪，她永远是无怨无悔、不求回报地付出，像母亲一样期待儿女们明天会更好！

无量之河！

远山

20200818

（以下附图五）